正月初六，这一天是顾燕北的生日，这一年是他的本命年，一家人早早地起床，女儿趴在被窝里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着：“爸爸生日快乐！多挣钱给我买玩具哦。”

顾燕北宠溺的看向女儿走到床边抱着她的**小胳膊答道：“谢谢宝宝，爸爸以后给你买好多好多玩具，先起床好吗？爸爸等会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哦。”女儿咻的睁开了乌黑大眼，眉眼弯弯地把头放在爸爸的肩头蹭着说道：“爸爸真好，我立马起床。”女儿撒开双手自己下床开始穿衣服裤子鞋子，小小的人儿手忙脚乱又兴致勃勃地拿着衣服往身上套。

妈妈织的毛衣领口有点小，卡在女儿的头上半天拉不下去，女儿顾苏蓉着急地拉扯着毛衣：“爸爸，快来帮我！”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顾燕北连忙跑过去帮着女儿拉扯毛衣领口，小脑袋终于露出来了，柔软的头发瞬间向四周伸开，顾燕北笑着帮女儿抚平炸开的头发说道：“我们的小猪宝宝长胖了，衣服都穿不下啦。”

“才不是呢！明明是妈妈的毛衣织的太小了，哼！我生气了臭爸爸！”“是是是，都怪妈妈，小猪宝宝早餐要多吃点哦。”女儿顾苏蓉圆圆的眼睛瞪了她爸一眼，迅速穿好外套去找妈妈。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呀？我们要去街上买东西啦！”钱英妈妈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衣服，黑色的休闲长裤，戴了一条米白色围巾，梳了一个高马尾，青春靓丽，眉尾上扬，笑容满面地端来一盆热水。“知道了宝宝，来洗个脸涂点香香，我们就出发。”钱英妈妈边说边拿着毛巾往女儿脸上擦，顾苏蓉极其配合地扬起小脸。“哇，我们蓉儿真漂亮。”钱英妈妈开心的夸着自己的女儿，双手抹上雪花膏轻轻拍在女儿脸上，又拿来一顶绿色的青蛙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好啦，这样就可以出门啦！老公，我们走吧。”钱英妈妈高兴地呼唤着顾燕北。“来了，宝宝到爸爸这里来骑大马。”顾燕北张开双手跑来说道。“耶，爸爸我来了！”顾苏蓉飞奔到爸爸怀里立刻被她爸举过头顶放在肩膀上。春风抓着女儿的两只小手，生怕她摔跤。顾苏蓉两只小脚在爸爸的肩膀上晃晃悠悠。

“出发咯！”顾燕北带着女儿一路小跑。风中留下小蓉开心的笑声，钱英拿着手包跟在后面走着，幸福的一家人伴着新年的脚步开始了一年的计划。

村里的各家各户打开房门互相问候新年，马路上遇见熟人送上新年祝福，春风一家融入了这送祝福的队伍，大家说说笑笑的朝着码头去。原本热热闹闹的码头因着他们的到来更加热闹了，大家高声打着招呼，一个个的兴奋异常，有的人已经走过去勾肩搭背、握手言欢了。

正当大家聊得起劲时，有人高喊：“船来了！”只见河面上出现一只船影，慢慢地能听见柴油机“咔哒咔哒咔哒”的暴躁声，快靠近码头的时候，船老板娘拿出一根木槁靠着船身斜着插入水底，这时柴油机停止发脾气了静静地待在船老板的手里一动不动，老板娘用力地一撑，借力一蹲，船便稳稳的朝着码头划去，还未靠近码头停稳，一些心急的老乡便迈开步子，提起大腿往船头蹬爬上去。

“哎哎哎，你们别着急啊，这船还没停稳呢！不安全的容易出事哟。”老板娘着急地喊道。这群急性子的老乡哪能听得进去，二话不说登上船头，一个劲地往里冲着占座位。岸上的人笑骂着冲在前面的老乡，待船停稳后才慢慢的踏上船身，船舱里坐满了前去赶集的人，船顶上也挤满了胆子大的人，现在唯一落脚的地方就是船头了，更有甚者跑到船老板掌舵的地方占个一席之地。

“好了！人都上来了吧，可以开船了。”老板娘把船舵抱上船头给她家老公吆喝一声同时举起右手往后一摆。“咔哒咔哒咔哒”柴油机又开始发动了，船老板收起摇把，一股黑色浓烟从船尾升起，老板淡定的握着船杆，眼睛看向前方，莫名有种帅气与不羁。船儿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将船身摆正后便嚣张的往前冲了。船头的风景美不胜收，两岸的竹林、树林、河岸、水塔、石头、村庄渐渐地连成一条直线，河中央的裸石小岛长出了绿绿的杂草似乎在准备欢迎春天的到来。风声在耳边呢喃。

顾苏蓉坐在爸爸的手臂上，大眼睛欣喜的看着船儿将河面划开，一层一层的水浪争抢着拍打船身。“爸爸！你看那边有好多鸟呀！”顾苏蓉兴奋地踢动着小腿，胖嘟嘟的小手扒拉着爸爸顾燕北的脸看小鸟。“哇，真的有很多鸟儿，宝宝眼睛真厉害哦，这是什么鸟你知道吗？”顾燕北耐心宠溺地任凭女儿的小手在脸上扯来扯去。顾苏蓉歪着小脑袋靠在爸爸的肩头上问道：“爸爸，你说那是什么鸟呢？我不知道。”“你看它们通体雪白，黑色的尖尖嘴巴是用来抓河里的小鱼小虾吃的哦，所以它叫白鹭鸶，记住了吗？”顾燕北宠溺地捏了捏小蓉的脸。“哦，白鹭鸶小鸟，天天起这么早吃饭吗？它们在哪里睡觉呢？”顾苏蓉一脸纯真的问道。“是呀，起的早才能吃上饭呀，它们晚上就躲在草堆里睡觉，这样猎人就不会轻易发现它们了哦。”顾燕北笑着对女儿说道。

终于能看到停岸的码头了，船头未靠近岸边便听见热热闹闹的讨价还价声，邻村的客船先一步到达码头，商贩们争先恐后地登船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两人一番你推我拉之间价格就定下了。

顾家湾的船只一靠岸商贩们便如同那土匪进村左手夺过就近两三名船客手里的篮子、布袋子惹得其他买家一阵吐槽，船口的音量瞬间又提高了好几度，这对小孩来说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在家里轻声细语地哄着，在外头如此经历还是头一遭，不少小孩站在原地哇哇大哭。顾苏蓉倒是个例外，经常跟着父母出来做生意的顾苏蓉，渐渐懂得了谈判的技巧，这也会她后面创业奠定了基础。她咧着嘴看着岸上的人来来往往、忙前忙后，还不忘回头提醒妈妈：“妈妈，你要跟紧爸爸哦，别走丢了。”钱英打趣道：“妈妈要是走丢了，你怎么才能找到我呀？”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啦，肯定得叫上爸爸、爷爷、警察叔叔他们一起去找你的，但是你放心，不要害怕，在原地等着我们就可以了，不要到处乱跑哦！”“真是个小聪明，很厉害哦，还会找人来救妈妈。”钱英一脸高兴地说道。

集市上，长长的人流乌乌泱泱地挤满了大街小巷，路旁的电线柱上挂上了新春的红色“福”字，喜庆的灯笼为寒冷的初春提前做好暖场准备。人们在十字路口分流前行，大家都带着各自的目的前往不同的商铺前踩买，今天非得满载而归。每个商铺前都围满了或购物或看热闹的顾客，大家笑脸相迎，互道吉祥，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隔三差五响起的鞭炮声更加炸响了人们对新年的热忱，顾苏蓉一家按着前天晚上列的购物清单，一样一样的走街串巷地寻找。顾燕北两只手上提满了东西，背包里也塞满了年货瓜子、花生，顾苏蓉手里也提着两袋吃食屁颠屁颠地走在爸爸前面，还不忘回头寻找妈妈的身影。

顾苏蓉的小脑袋偏向爸爸问道：“妈妈呢？”“没事，我们先回船上等妈妈，还有好些东西没买完呢，宝宝走不动了吗？”顾燕北温柔的看向女儿。“我可以的，爸爸我们快点走，把东西放在船上，再回来接妈妈吧！”顾苏蓉说完便撒开脚丫子蹬蹬的跑起来了。“慢点！蓉崽，小心别摔跤了，不急的哦，妈妈还有好些东西要买的。”顾燕北担心地加快脚步想跟上女儿，没想到小短腿跑得还挺快，于是也跟着小跑起来了。眼看着到了下坡路。

顾燕北着急地把所有东西一扔，三步并作两步伸出双手抱住了还想往下冲的女儿，说到：“蓉崽崽，不着急，慢慢来，等会爸爸行不行呀？你站在这里等我把东西拿过来好吗？”顾苏蓉无奈点点头道：“好吧，我待在这儿等你吧。”估计也是走累了，小家伙站了没有两分钟便蹲下了，开始扯摘路旁的牵牛花和狗尾巴草了，两只小胖手灵活地扭呀扭呀，一个花环竟然被她做出来了，她满意地放在自己头上转过头看看爸爸有没有过来。

只见顾燕北快步朝着女儿走来，到了女儿跟前说道：“宝宝真漂亮，哪里来的花环呀？把东西拿上我们走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哟！”顾苏蓉自豪地对着爸爸说着，两只小胖手拎起吃食就迈开腿走起来。父女俩边走边聊终于到了码头，顾燕北想考考女儿便问到：“蓉崽，你说哪一条船是我们刚坐过来的呀？”望着码头十几条相似的船，顾苏蓉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眼望去：“我记得下船的时候，我们的船是在这个地方的，爸爸你说是吧。”

“不对哦，蓉崽仔细看下，从哪些地方可以知道哪条船到哪里呀。”顾燕北耐心地引导着女儿自己找到答案。“哦！船头上面有写’顾家湾”的就是到我们那里去的，爸爸我们去那边。”顾苏蓉兴奋地往左边码头走去，走近了发现有三条船都是往家去的，顾苏蓉环顾几圈便朝着中间的那条走去。“爸爸，是这条，我们下来的时候它的船铊是这种形状的，两边的篷布是灰色的。”顾苏蓉自信满满地说道。“对啦！小蓉观察的真仔细，这也能找到，真聪明。”顾燕北满意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便把她抱上船头，让她找个位置放东西，自己转身下去拿年货。

小家伙放完东西跑到船头想帮爸爸，终究是力气太小，大袋的东西纹丝不动。顾苏蓉无奈地望着她的爸爸：“爸爸，我拖不动，你自己来吧。”“哈哈哈，宝宝你还太小等长大了再帮爸爸吧。”顾燕北一手一袋便提起年货走进船舱。不一会儿，父女俩又折回去找钱英妈妈了。

果不出所料，钱英妈妈正在一个春联摊前挑选对联。“妈妈！东西买完了吗？我们的东西已经放船上去了哟！”顾苏蓉脸蛋红扑扑的跑过来抱住妈妈的大腿。“这么快呀，妈妈再买点其他年货就可以回去啦。”钱英微笑地看着女儿，眼睛眯成两个弯月。“老板，我就买这些吧，多少钱呀？”付过钱后，顾燕北接过钱英手上的东西，钱英牵着女儿的手，一家三口准备返程。一路上女儿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夫妻俩时不时搭上两句。

码头已经人声鼎沸了，船老板的吆喝声、船上人的呼喊声、柴油机的启动声、水波声......声声不息；“快点了，船要开了，麻利点后面的人！”急匆匆登船的人们赶紧进船舱坐好，十几条船依次调转船头，推动船桨。河面上立即翻涌起**浪，往岸边、船身拍去。岸上还有人高呼：“船老板，等一下，等一下。”有的船返回接落下的人，有的船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留下一尾黑烟在河面四散开来。

采办完年货的人们满载而归，逢人便高兴地介绍自己采办的年货，大呼今年的价格比往年的又高了些。回家的路上，下船的人朝着不同路口走去，一群人慢慢地都会变成了一个人的路，人生在每个阶段会出现志趣相同的人，也会在下个路口成为形单影只的人；赶路途中，要有一颗勇敢的心，相聚时满心欢喜，离别时，互相祝福。

顾燕北一家三口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大年初六的晚上可以好好地坐下来吃饭了，今天是顾燕北的生日，房间里装饰的喜庆异常，亲朋好友来了三四桌，钱英和她的婆婆、妈妈、弟妹、嫂子这些“娘子军”在厨房可是奋战了整个下午。洗菜、切菜、烧火、摆盘……大家其乐融融地准备着生日餐，小家伙们聚在一起可太开心了，满屋子、庭院跑。打闹声、打牌声不绝于耳。

顾家的男人们也体贴老婆，担水、刷锅、洗碗、劈柴个个都分担了任务。客人们笑容满面地谈论着过去一年发生的趣事，互相开着玩笑、对比着家长里短。过年相聚就是大杂烩，什么都有，什么也不要太在意，乐呵乐呵就成了，别往心里去便就相安无事。大家酒足饭饱后各自回家去，留下满桌狼藉。顾氏夫妇一直收拾到凌晨一点，方熄灯合眼。

天微微亮，月亮还露着半边脸。一束灯光突兀的亮了，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了，顾燕北蹑手蹑脚地穿起了衣服，生怕吵醒了妻女的。半晌，钱英也摸摸索索起身，拿出二十个鸡蛋、几个红薯来到外面的厨房想着煮熟了给丈夫带到车上吃。“你怎么起来了？多睡会吧我自己收拾就好。”顾燕北诧异地看着妻子说道。“没事，等送你上车了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你先洗脸，这些事我来。”钱英拿过丈夫手中的火钳便催他赶紧洗漱收拾行李，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团团火苗在她眼睛里忽闪忽闪，钱英手脚麻利地下了面条，煮了鸡蛋、红薯。回房看看丈夫收拾的如何了。

顾燕北此时正给行李袋扣上。“我看看，你带了啥，衣服要多带点过去，北方寒冷，小心感冒了不好受。”钱英嘟嘟囔囔地打开袋子，看着只带了几件衣服的丈夫，便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几件毛衣和毛裤塞进去，这些都是她亲手织的，她觉得肯定比外面卖的暖和。顾燕北从背后抱住了钱英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小孩，不要太操劳，重的农活叫人帮忙，秋收的时候他会回来收稻谷或者喊机器来收割。“我知道了，你在外面万事留个心眼，吃饱穿暖别亏待自己。”钱英故作轻松的说着。“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吃完早饭准备坐车吧，晚点宝宝要醒了会哭闹的，到时候你想走就难了。”妻子催促道。顾燕北俯身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小家伙嘟起嘴巴好不可爱。

终于下定决心背起行囊走出这家门，未来的生活会怎样他无从知道。这一刻，顾燕北心里有太多想法，随着天光越亮，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疾驰的列车带着他的思绪驶向远方。背井离乡的生涯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