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空调开得太大，冻得我指尖发麻。顾承泽把离婚协议推过来，金边钢笔压在上面，
没看我。“清棠，签了吧。”他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低沉，平稳，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盯着协议上财产分割那栏。三套房子，两辆车，还有顾氏集团5%的股份。不少，
足够我挥霍几辈子。但我没动。“怎么？”顾承泽终于抬眼，那双曾经让我溺毙的深邃眼睛，
现在只剩一片冰凉的湖面，“嫌少？”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不是钱的事。是五年，
整整五年。我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他顾承泽的心，比西伯利亚冻土还硬。
钢笔尖戳破纸张的瞬间，电话响了。是我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林晚意。
顾承泽的白月光。他心尖上那抹永远皎洁、永远够不到的月亮。我指尖顿了顿，按了接听，
顺手开了免提。“喂？”声音有点哑。“清棠姐？”林晚意的声音又软又甜，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在家吗？”我看向顾承泽。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在。有事？”“啊…这样啊。”她语气里透出恰到好处的失望，“我刚回国，
承泽哥说…说你可能有件东西要还给我？是一件…嗯…旧睡衣？粉色的，真丝的，
领口绣了朵小小的铃兰。”空气骤然凝固。我甚至能听到顾承泽呼吸停了一瞬。那件睡衣。
我衣柜最深处，用防尘袋仔细收着的那件。是顾承泽在我们新婚第一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天他喝了点酒，眼神迷蒙，从背后拥着我，下巴抵在我颈窝，气息灼热。“棠棠，
穿给我看…就穿这个颜色，粉的…像铃兰花…”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第二天醒来，
他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仿佛昨夜的情话只是我的幻觉。原来不是幻觉。只是他透过我，
看到了另一个人。粉色，铃兰。林晚意最爱的颜色和花。心口像是被钝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不尖锐，却闷痛得让人窒息。“清棠姐？你在听吗？”林晚意还在问，声音无辜又无辜。
我抬眼，直直看向顾承泽。他避开了我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否认。这就是答案。
“在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东西在衣帽间。你自己去拿吧。
”“真的吗？太好了！”林晚意的欢喜毫不掩饰，“承泽哥给了我钥匙，我这就过去！
谢谢你啊，清棠姐！”电话挂断。嘟…嘟…嘟…盲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顾承泽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晚意她…只是想要回旧物。没别的意思。
”“嗯。”我拿起笔，没再犹豫，在“沈清棠”三个字的位置，用力签下。笔锋凌厉，
几乎划破纸背。“顾承泽，我们两清了。”拿起属于我的那份协议，我起身就走。
椅子腿划过光洁的地砖，发出刺耳的尖叫。他没留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推开那扇沉重的别墅大门时，我就知道，林晚意已经到了。玄关处，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随意地踢在地毯边缘。**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甜香，腻得发齁。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女人娇软的轻笑。我走进去。林晚意果然在。
她穿着我的拖鞋，正站在客厅中央的巨大落地镜前，身上赫然套着那件粉色的真丝睡衣。
丝滑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领口那朵小小的铃兰花，在她锁骨下方摇曳生姿。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皮肤白得发光。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她对着镜子，左转转，
右转转，指尖捻着睡衣的下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满足。“哎呀，还是这件最舒服，
最合身。”她像是才发现我，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甜美笑容，“清棠姐，
你回来啦？不好意思啊，没等你。我看衣帽间门开着，就自己进来找了。”她顿了顿，
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一圈，带着点胜利者特有的怜悯。“承泽哥说这件睡衣你穿着不合适，
太大了点，放着也是浪费。我想着毕竟是我的旧物，还是拿回来比较好。你不会介意吧？
”心口那股闷痛再次袭来，带着灼烧感。不合适？是颜色不合适，还是穿着它的人不合适？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略显宽大的家居服。
站在光鲜亮丽、穿着“我丈夫”送她的睡衣的林晚意旁边，像个误入城堡的灰扑扑的女佣。
“不介意。”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一件旧衣服而已。”我径直绕过她，走向卧室。
只想快点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清棠姐，”林晚意却跟了上来，
倚在卧室门框上，睡衣的吊带滑下一边肩膀，“你动作快点哦，
承泽哥说今晚要在这里给我办个小型的接风宴呢。你留在这里…可能不太方便。”她歪着头，
笑容无辜又刺眼。“毕竟，这是我和承泽哥…开始的地方呀。他特意选这里的。
”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开始的地方？这栋别墅，是我和顾承泽的婚房！
是我们五年的全部！现在，成了他和白月光“开始的地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捂住嘴，冲进卧室自带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
眼前阵阵发黑。“哎呀，清棠姐，你没事吧？”林晚意假惺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不是离婚手续办得不顺利，气着了？别这样嘛，承泽哥也是为你好，强扭的瓜不甜，
对不对？”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女人。
水龙头哗哗地流。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稍微找回一点清醒。不能输。至少，
不能在这里输给她。我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水珠，拉开门。林晚意还站在门口，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表情。“说完了？”我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说完就滚出去。我要收拾东西。”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还能这么硬气。
“你……”她刚要说什么，目光突然扫过我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的行李箱。
里面散乱地放着一些衣物、几本书，还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的视线，
精准地钉在那个文件袋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那是什么？”她指着文件袋，
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尖锐。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我昨天刚从医院拿回来的体检报告。
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最关键的那一项。“跟你没关系。”我快步走过去，
想把行李箱合上。林晚意却比我更快一步！她像条滑溜的鱼，猛地挤开我，
伸手就去抓那个文件袋！“你干什么！”我厉声喝道，用力去挡她的手。争夺间，
文件袋“嗤啦”一声被扯破！几张纸飘了出来，打着旋儿落在地毯上。最上面那张，
赫然印着医院的LOGO，
还有醒目的检查结论：【尿妊娠试验：阳性（+）】【超声提示：宫内早孕，约6周】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林晚意死死盯着那张报告单，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刚才的得意、娇俏、怜悯，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震惊和一种近乎扭曲的嫉恨。
“你……你怀孕了？”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猛地抬头瞪向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沈清棠！你怎么敢？！你凭什么？！”她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伸手就要抢那张报告单。
“滚开！”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推开。她穿着光滑的真丝睡衣，踉跄着后退几步，
高跟鞋一崴，“咚”地一声摔倒在地毯上。“啊！”她痛呼出声。就在这时——“怎么回事？
！”一道冰冷紧绷的声音在门口炸响。顾承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应该是刚赶回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几分，气息有些不稳。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摔倒在地、楚楚可怜、泪眼婆娑的林晚意，
又看向手里紧紧攥着报告单、脸色惨白如纸的我。最后，
他的视线定格在我手中那张刺眼的报告单上。空气凝固了。林晚意率先反应过来，
眼泪瞬间涌出，指着我对顾承泽哭诉：“承泽哥！她…她推我！她怀孕了！她故意瞒着你！
她肯定是想用孩子绑住你，破坏我们！”顾承泽的脸色，在看到报告单的瞬间，
变得极其难看。不是惊喜，是震怒。他几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报告单。锐利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怀孕？”他抬起眼，看向我，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厌恶？“沈清棠，
你算计我？”那眼神，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心脏最深处。算计？结婚五年，
我小心翼翼地爱着他，连吃药都怕影响将来可能有的孩子。结果在他眼里，
我连怀上他的孩子，都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顾承泽，”我看着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这是你的孩子。最后一次同房，
是两个月前，你应酬喝醉那次。需要我提醒你细节吗？”他眼神猛地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
脸色更加阴沉。
林晚意还在地上嘤嘤地哭：“承泽哥…我好疼…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嫉妒我们…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它会毁了我们……”“闭嘴！
”顾承泽突然低吼一声，打断她。林晚意吓得一哆嗦，哭声噎在喉咙里。顾承泽没再看她，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辨认。有愤怒，有震惊，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
但最终，都被一种冰冷的决断覆盖。“打掉。”薄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斩钉截铁。
没有丝毫犹豫。像在处置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倒塌。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碎裂的巨响。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
掏心掏肺爱了五年的男人。看着他在我们的婚房里，为了另一个女人，
亲口判决他亲生骨肉的死刑。原来心死，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那股支撑着我站立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
“呃……”我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汹涌而下。染红了浅色的家居裤，
也染红了脚下昂贵的手工地毯。刺目的红。顾承泽脸上的冰冷决绝，
在看到那片迅速蔓延开的鲜红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愕”和“恐慌”的情绪。“清棠？！”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我。
“别碰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来，声音破碎不堪。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盯着他身后同样被吓呆的林晚意。眼神里，是彻骨的恨，是焚尽一切的死寂。“顾承泽，
”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淬血的寒，“你们最好祈祷，我和我的孩子没事。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意识迅速抽离。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最后看到的，
是顾承泽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写满惊惶的脸。还有林晚意眼中，一闪而过的、极致的恐惧。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意识一点点回笼，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和虚弱。最深的痛，沉甸甸地坠在小腹，
空落落的，提醒着我失去了什么。孩子。那个在我身体里仅仅停留了六周，
还未来得及成型的小生命。被我孩子的亲生父亲，和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联手杀死了。
眼泪无声地滑出眼角，没入鬓角，冰凉一片。“你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小心翼翼？我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顾承泽。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窗户。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敞开着，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整个人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颓败和……憔悴？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我那张被扯破的、染了血的孕检报告单。呵。惺惺作态给谁看？心口堵得发慌，我闭上眼，
不想看他。“清棠……”他往前倾了倾身体，声音干涩紧绷，“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你需要好好休养……”手术？顺利？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心上。“滚。”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他身体一僵。“清棠，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恨我……”他试图解释，
语气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卑微的恳求，“昨晚……昨晚是我**！我口不择言！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你没想到？”我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他，
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顾承泽，你没想到什么？是没想到我会怀孕？
还是没想到你那句‘打掉’，真的能要了我们孩子的命？”他被我眼中的死寂和恨意慑住，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脸色惨白如纸。“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攥着报告单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林晚意呢？”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让她滚进来。我倒要问问她，推我那一下，爽不爽？看着我的孩子没了，
她是不是特别开心？”顾承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被家里叫回去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声音低沉，“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是我**，
是我……”“跟她没关系？”我几乎要笑出声，扯得小腹一阵剧痛，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顾承泽，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是她先抢我的东西！是她先动的手！
是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凭什么怀你的孩子！是她歇斯底里地喊‘不能留’！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颤抖，带着泣血的控诉：“是你们！是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们在我家！在我的婚床上！逼死了我的孩子！”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耗尽了我仅存的力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顾承泽猛地站起身，脸色灰败，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慌乱。
“清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又在半空中僵住，颓然落下，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打你？骂你？”我看着他，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承泽，你配吗？”“你的忏悔，你的痛苦，”我一字一顿，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一文不值。”“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我恶心。
”顾承泽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看着我，嘴唇翕动着，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深邃眼眸里，
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悔痛、难以置信和……一丝摇摇欲坠的恐惧。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像一个打了败仗、失魂落魄的将军，他几乎是踉跄着，
一步一步退出了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也隔绝了那个沾满血污、令人窒息的世界。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呼吸。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是为了我那未曾谋面、就被亲生父亲宣判了死刑的孩子。
小腹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我失去的一切。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
勒得我喘不过气。顾承泽，林晚意。你们欠我的。你们欠我孩子的。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那栋承载了五年婚姻，也埋葬了我孩子的别墅。不是回来缅怀，
是来彻底了断。顾承泽派了他的司机和助理，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我“请”了回来。理由是，
还有些重要的“私人物品”需要我亲自处理。别墅里空荡荡的。
那些曾经属于林晚意留下的痕迹——那双**版高跟鞋，那件该死的粉色睡衣，
那股腻人的甜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刻意打扫后的、冰冷的清新剂味道。顾承泽坐在客厅巨大的沙发上。
他瘦了很多。曾经合体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脸颊凹陷下去，
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重的阴郁和疲惫里。看到我进来，
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神复杂地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审视。“清棠……”他向前一步，声音沙哑，“你…瘦了。
”我无视他，径直走向楼梯。“东西在哪儿？拿完我就走。”他拦住我，
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却又透着一丝无力。“清棠，我们谈谈。”他语气带着恳求，
“我知道你恨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房子？车？股份？
只要你开口……”“弥补？”我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眼神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