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滤成一层朦胧暧昧的金粉，

懒洋洋地涂抹在卧室每一个奢侈的角落。空气里的浮尘都带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恬淡倦意。

我陷在据说能买下一辆跑车的顶级定制羽绒被里，翻了个身，

脸颊蹭着细腻如婴儿肌肤的埃及棉枕套，舒服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意识漂浮在清醒与沉睡的边界，像坠在温暖蜜糖里的蝶。楼下隐约有瓷器轻碰的脆响，

还有极低、极模糊的人声，被厚重的楼板和绝对的距离过滤得只剩一丝若有似无的余韵。

我满足地哼哼两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云端般的柔软里。

被江临以“早起寒气伤身”为由摁回床上后这额外的两小时回笼觉，简直是天堂。

直到那扇沉重的、雕着繁复玫瑰花纹的卧室门，

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砰”一声推开！刺目的光线像冰冷的洪水猛兽，

瞬间冲垮了所有温暖的迷障！空气里浮动的倦怠蜜意被粗暴地撕得粉碎。我猛地被惊醒，

心脏毫无防备地重重一撞，瞳孔在强光**下急剧收缩。意识一片混沌的白。

只见一个高瘦、挺直得有些僵硬的剪影堵在门口，逆着光，

只能看清一个头发纹丝不乱挽在脑后的轮廓。是婆婆。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铸铁雕像，

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冻结的气息。室内残留的暖意似乎都不敢靠近她周身三寸之地。

那股常年浸润檀香的、略带辛辣和陈腐的味道，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残余的雪松皮革香。

她的视线，带着能把人当场洞穿的凛冽寒霜，

显然刚从酣睡中被惊扰、连头发都乱糟糟的、慵懒到极点（在她眼中恐怕是堕落）的身体上。

“几点了？”冰冷的声音像裹着冰渣子，毫无预兆地砸过来，每个字都带着尖刻的棱角，

“九点！日头都晒得人臊了！我们江家祖上十八代，也没出过这样贪睡的媳妇！

”那锐利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剐着，“规矩呢？体统呢？骨头都睡酥了吧！

”一股子怒火混合着被冒犯的郁气猛地顶到喉咙口。贪睡？

我昨晚被江临缠着打游戏到半夜两点……腰现在还酸着！凭什么要对着她？

可那句尖锐的辩驳还没冲口而出——门口那片冰冷的逆光里，

多了一道挺拔修长、无声无息站定的身影。他的存在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对峙，

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恰到好处地切断了那道冰锥般射向我的、令人遍体生寒的视线。是江临。

他只穿了件深灰色的丝质晨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黑发略显凌乱，

几绺随意垂在额前，遮住了深邃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锐。他手里稳稳端着个精致骨瓷小托盘，

上面一只透明水晶碗里，盛着半份淋了糖浆的新鲜草莓，切得玲珑剔透，

在晨光里水灵灵地泛着诱人的光泽。另一只描金小碟里，

则躺着两块小巧的、烤得金黄的枫糖松饼，松饼顶端正融化的黄油流淌下来，

散发着温暖的甜香。他像是没看见门口剑拔弩张的母亲，视线越过她笔直僵硬的肩头，

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醒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低哑质感，

如同最上等的丝绒滑过皮肤，瞬间抚平了我惊惶竖起的刺，“正好。怕吵醒你，

只敢切半份草莓。”他端着那盘甜蜜的“罪证”，施施然走进来。

昂贵的羊绒拖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优雅的仪态与婆婆那冷硬的僵硬形成极致的反差。托盘被极其轻柔地放在床头的红木小几上，

骨瓷轻碰桌面，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那一瞬，我似乎瞥见婆婆攥着檀香珠串的手指指节，

在晨光里狠狠地白了一下。紧接着，更致命的一击来了。婆婆绷紧的下颌线条尚未缓和，

一只枯瘦却保养得宜、纹路中沁着檀香的手，

便从她那身昂贵考究的深咖色织锦旗袍袖口中伸了出来。掌心赫然托着一本线装书。

书页泛黄卷边，纸页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封面是褪色的蓝布，

用古体字规规整整印着两个大字——《女诫》。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

混在檀香里扑面而来。空气刹那间凝重了几分。那书像一座无形的大山，

又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沉重地、带着不可违抗的威慑，

往离我脸侧半尺远的柔软被面上重重一拍！“啪！”微小的尘埃被震得腾起。“给我好好读！

”婆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是淬了冰的，从牙缝里挤压出来，“一字一句，抄十遍！

懂懂什么是为妇之道！”泛黄的书页甚至有几片被拍得散落下来，像枯败的落叶，

带着令人作呕的道德训诫，躺在被面上那片温暖的浅粉里。

我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身下柔软的丝绸床单，骨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燎原，几乎要将肺腑烧穿。一口腥甜的气死死梗在喉咙口。抄十遍？

为妇之道？就因为她儿子让我多睡了会儿？！正当我体内那点叛逆即将掀翻所有的教养，

恶声恶气地吼回去时——床头方向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一只骨节分明、稳定得如同手术器械的手伸了过来。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

那只手看都没看那本沉重到足以压死人的道德经卷一眼，

反而精准地、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

轻轻覆在了我正前方——那只盛着诱人草莓的透明水晶碗边缘。然后，

在婆婆冰刀般的注视下，在那些写着“曲从”、“谦逊”、“卑弱”的枯黄纸片旁边，

那只手的主人，我的丈夫，以一种漫不经心甚至略带无聊的姿势，

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本沉重得如同枷锁的《女诫》。他的动作轻巧得像拈起一张餐巾纸。

随意地掂了掂那沉重的道德份量，几页脆弱的、承载着千年规训的黄纸在他指间簌簌发抖。

紧接着，一声极轻微的“噗”响。那本婆婆视为圭臬、用来鞭笞驯化儿媳的“圣贤书”，

被他以一种理所当然、无可辩驳的姿态，

动作自然地垫在了——我那只装着半份草莓和松饼的、描金骨瓷餐盘下面。

泛着霉味、刻着枷锁的古老纸张，严丝合缝地托住了现代甜点温热的瓷盘底。

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他甚至还伸出食指，屈起指节，在那垫稳了盘底的蓝布封面上，

极其随意地叩了两下。江临这才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真诚请教的笑意，

落在婆婆骤然僵硬、仿佛冰雕被人敲出裂痕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又裹了蜜的糖针，

清晰无比地刺进这凝固的空间：“妈，”他弯了弯唇，指尖敲着蓝布封面，发出笃笃的脆响，

“您送来的这《女诫》……”他的视线轻飘飘掠过蓝布封面，没有一丝尊重，

只有纯然的评估。“纸还行。”“正好。”“垫点心盘——够软。

”傍晚的餐厅被水晶吊灯柔和的光芒笼罩，餐桌上是精心烹制的菜肴。

长条餐桌两端的气压却低得骇人。我百无聊赖地用银匙搅着碗里乳白色的鱼汤。汤很鲜，

但此刻却激不起半点胃口。婆婆坐在主位，脊背挺得像块钢板，一口一口极其斯文地喝着汤，

只是那偶尔刮过碗底的银汤匙，泄露出主人内心的烦躁与刻意施压的意图。

空气像是胶水凝固着。“嗤拉——！”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刮擦声猛地炸开！

刺得人耳膜生疼！是婆婆手中的银汤匙，被她几乎是摔般地用力丢进了面前的汤盅里。

滚烫的汤汁溅起一小朵浑浊的油花，落在旁边雪白的餐布上，晕开一小块难看的污渍。

“啪嗒！”金属碰在骨瓷上的声音余韵悠长。“还知道汤要趁热喝？

”婆婆的声音拔高了些许，带着刻意的、用来戳穿“谎言”的尖利。

她的目光精准地穿透餐桌上的热气，刀片般刮过我，“那早上呢？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

骨头睡散了也不起来侍奉夫婿翁姑？你娘家教你的规矩，就是这样？

”那股熟悉的、带着檀香味的压抑扑面而来，仿佛又将她那本泛着霉味的《女诫》摔在眼前。

心头的火苗一下子蹿起老高！什么叫赖床？！我捏紧了银匙柄，指关节用力得泛白。江临！

都怪他昨晚……那些画面闪过脑海，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羞愤交加！就在这时，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对面伸了过来，无视了婆婆骤然射来的寒冰利箭，

极其自然地端走了我的汤碗。餐桌上响起极其轻微、规律的剥裂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江临垂着眼睫，白皙修长的手指异常灵活，

捏住一只鲜红肥美的大虾。指腹稳稳按住虾头与虾身连接的硬壳处，略一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虾头**净利落地拧了下来。然后，指甲沿着柔韧虾身的背脊正中，

轻轻划开一道缝隙，指尖微挑，整片半透明的虾壳便如同被施了魔法般，

轻松利落地剥落下来。他动作从容、精准得像是在实验室处理精密标本，

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优雅，没有一丝黏腻的虾汁沾到指尖。短短几秒钟，

一只白如凝脂、透着粉红的完整虾肉便呈现出来。他拿起一旁备好的热毛巾，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极微量腥气的指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优雅，

与这饭桌上紧绷的低压形成诡异对比。婆婆盯着他剥虾的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直到那处理得干净漂亮、甚至带着一丝冰玉光泽的虾仁被稳稳放进我汤碗里，

江临才微微抬眼。目光掠过母亲紧绷的脸，

最终落在那碗因新加入虾肉而重新漾开微波的汤面上。

薄唇勾起一个极其清浅的、带着点无辜的弧度。“妈，”他开口，声音温和得像在谈论天气，

“您说的是。”指腹沿着我的汤碗口，轻轻滑过温热的骨瓷边缘，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所以我特意熬的汤，”他停顿了一下，那语气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又重逾千斤，

“都得趁着——”他的目光转向我，在婆婆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那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带着不容错辨的、理所当然的纵容。“我太太睡着的时候，”他看着我微微错愕的眼，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餐桌上，“喂。”盛夏的蝉鸣叫得撕心裂肺，

空气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江氏主宅巨大而古板的书房里，冷气机马力全开，

呜呜地吞吐着寒气，却似乎怎么也驱不散那一股沉重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陈腐气息。

巨大的紫檀木长桌围坐了一圈人。几位叔伯辈的元老端坐其上，穿着考究的丝绸对襟褂子，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岁月的沟壑被冷硬的表情填满。几个平辈或年轻些的坐在下首，

眼神或闪烁、或低垂，偌大的书房安静得只听见冷气的杂音和偶尔的、刻意压抑的清嗓子声。

正中央的主位上，婆婆一身深紫绣福字的旗袍，端坐如钟，脸上的法令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深得如同沟壑。她的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指间那串色泽深沉的檀香木珠捻得缓慢而用力，

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计数着什么、酝酿着什么。空气中弥散着无声的压力，

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湿布缠绕上来，越缠越紧。而我，穿了一身月白色真丝旗袍。

剪裁极其精妙，勾勒出流畅的腰线，两侧的高开衩随着走动的步伐，

无声息地流淌出寸许惊心动魄的莹白腿线。领口一粒小巧玲珑的珍珠盘扣规规矩矩地锁着，

却反而衬得颈项那片肌肤愈发细腻白皙。这身打扮，

在这一片肃穆深沉的紫檀色和靛蓝、鸦青之中，简直像是一捧清凉的雪，

落进了老旧的炭火盆里，格格不入到了极点，也刺目到了极点。

我从书房角落里捧着一摞刚收上来的旧年账簿转身，走到长桌旁准备放下。那账本沉重，

手臂不免微沉。步子迈开的刹那，月白色的柔滑真丝被气流拂动，

侧面的高开衩幅度陡然变大。一片柔腻如玉的雪光自高开衩处倏然一晃而过！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那一瞬间，仿佛连沉闷压抑的气流都被猝然割裂开来！“咳咳！

”坐在最靠近婆婆右侧，向来以古板和“正直”闻名的三叔公，

那本就浑浊发黄的眼珠陡然一缩，目光像是被烫着了似的飞快地扫过我的腿侧，

旋即猛地弹开，剧烈地呛咳起来，花白胡子抖得像风中枯草。手里的盖碗茶晃荡着，

茶水都溢出来几滴。“哼！”紧挨着他的五婶，

一张保养得宜却法令纹深刻的脸瞬间沉得能滴下水来，尖锐的哼声毫不掩饰地刺破寂静。

目光刀子似的扎过来，在我腿侧逡巡，带着**裸的、几乎要将衣服撕碎的谴责。

“成何体统！”她压得极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像毒蛇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