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屠夫的惨嚎早已湮灭在疯狂的撕扯与骨裂声中，最终只剩下粘稠的、如同破布袋被反复践踏的闷响。愤怒的矿工们如同潮水般散开，留下泥沼中一滩模糊不堪、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血肉烂泥。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焚烧炉的硫磺恶臭，在废矿处理区弥漫，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矿工们喘息着，赤红的眼睛渐渐从复仇的狂热中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空洞。他们看着泥沼中那滩属于赵屠夫的污秽，又看向彼此沾满血污的手和破烂的衣衫，最后，所有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汇聚到那个静静伫立在矿渣堆阴影下的身影上。
暗紫色的甲胄在昏暗火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如同覆盖着一层凝固的夜色。凌昭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深处那两点暗紫神芒如同深渊寒星，漠然地扫过这片被她亲手点燃的血腥之地。
恐惧。敬畏。茫然。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复杂的情绪在死寂中发酵。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破了沉寂。老陈在另一个矿工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上前几步。他枯槁的脸上沾满泥浆和飞溅的血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凌昭，嘴唇哆嗦着，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嘶哑的声音：“……谢……谢大人……救命之恩……”他挣扎着想跪下。
凌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依旧。她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老陈下跪的身体。
“不必。”声音依旧沙哑平静，听不出情绪。“想活命，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还沉浸在茫然中的矿工。等死？赵屠夫是死了，可矿场还有无数个赵屠夫！还有那些比赵屠夫更凶残、更强大的黑牙爪牙！一旦这里的消息传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清算！
恐惧瞬间取代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人群骚动起来，绝望的气息重新弥漫。
“大……大人！我们跟你走！”一个年轻的矿工猛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留在这里是死！跟大人拼了也是死！我宁愿死得像个爷们！”他脸上还带着赵屠夫爪牙留下的鞭痕，眼神却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对！跟大人走！”
“反了他娘的！横竖是个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绝望瞬间转化为破釜沉舟的疯狂！几十个矿工，无论老少，眼中都燃起了被逼到绝境的凶光！他们握紧了手中简陋的矿镐、撬棍，甚至捡起了地上监工掉落的弯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凌昭！如同等待头狼指令的狼群。
凌昭眼中那两点暗紫神芒微微闪动。她需要的不是感恩戴德的绵羊，而是能在血与火中撕咬的恶狼。眼前这些被苦难磨砺到极致的矿工，眼中燃烧的疯狂与绝望，正是最原始的凶性。
“好。”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的，跟我走。挡路者，死。”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老陈身上：“你，认识路。带他们去‘废料通道’深处，熔渣废弃区。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老陈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随即重重点头：“大人放心！老陈认得路！”他知道，这是唯一生路。
“其他人，清理战场，收集所有能用的武器、食物、药品。”凌昭的指令简洁冰冷，“半炷香时间。半炷香后，出发。”
无需更多言语。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些刚刚经历了血腥复仇的矿工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如同最有效率的工蚁，沉默而迅速地翻找着赵屠夫和爪牙们留下的储物袋，扒下相对完好的皮甲，捡起地上的弯刀、短弩，甚至有人用破布包裹起那些沾血的铁棍。空气中弥漫着粗重的喘息和物品碰撞的声响，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肃杀。
凌昭走到赵屠夫那滩不成形的血肉旁，脚尖一挑，一枚沾满血污的、用黑铁打造的钥匙飞入她手中。这是通往监工居住区和黑牙据点的几处重要库房的钥匙。
她看也没看，将钥匙扔给一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年轻矿工：“保管好。”
随即，她的目光投向矿场深处，那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嚣声的“聚义厅”。那里，是矿场真正的权力中心，也是黑牙爪牙享乐的巢穴。一股冰冷的杀意在她眼底凝聚。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急促而凄厉的号角声，陡然从矿场高处瞭望塔的方向响起！声音刺破夜空，带着一种警报和召集的意味！
“不好！是黑牙的警戒号！”
“他们发现了！”
“怎么办？大人！”
刚刚稳定下来的矿工瞬间陷入恐慌！号角声如同催命符，敲打着他们紧绷的神经。远处，已经能看到矿道入口方向有火把晃动，人影绰绰，正朝着废矿处理区快速集结！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隐隐传来！
追兵到了！而且反应如此之快！
“慌什么！”凌昭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流席卷，瞬间压下了所有骚动。她眼中那两点暗紫神芒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兵主威压再次弥漫开来，如同磐石般镇住了即将崩溃的士气。
“老陈，带路，立刻进通道！其他人，跟上！”她的指令斩钉截铁。
“是！”老陈嘶哑应声，强撑着身体，率先朝着矿渣山后那条隐秘的裂缝通道蹒跚跑去。几十个矿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压下心中的恐惧，紧握着简陋的武器，跌跌撞撞地跟上。
凌昭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原地，如同渊渟岳峙。暗紫色的身影在矿渣堆的阴影下，与远处快速逼近的火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追兵的速度很快。十几个穿着统一黑牙制式皮甲、手持弯刀或强弩的守卫，在一个气息剽悍、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头目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冲到了废矿处理区的边缘。
火光映照下，他们看到了泥沼中赵屠夫那滩惨不忍睹的烂肉，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爪牙尸体，也看到了矿渣堆阴影下那个孤身而立、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暗紫色身影！
“妈的！就是她！杀了赵头目！”刀疤脸小头目瞳孔一缩，随即爆发出暴怒的杀意！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那诡异的甲胄和冰冷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却也激发了他的凶性！“放箭！给老子射死她！”
十几名黑牙守卫立刻抬起手中的强弩！弩箭上闪烁着幽绿的符文——又是灭灵弩！
“咻咻咻——！”
十几道幽绿的死亡射线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凌昭所在的区域！
凌昭眼中寒芒一闪！兵主威压骤然加剧！
“嗡——！”
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空间！那十几支激射而来的灭灵弩箭，在距离凌昭身体还有三尺距离时，猛地一滞！箭身上幽绿的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压制！箭矢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速度骤降，最终在凌昭身前尺许之地，如同被冻结般，悬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刀疤脸小头目和他手下的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上的狞笑和杀意瞬间凝固！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们的心脏！
“妖……妖法？！”刀疤脸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就在他们心神被震慑的刹那——
凌昭动了！
她只是抬起了暗紫色的右手，五指朝着那十几支悬停的灭灵弩箭，虚空一握！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碎裂声密集响起！那十几支加持了破灵符文的精钢弩箭，如同脆弱的枯枝，在无形的巨力碾压下，瞬间寸寸断裂、扭曲、化为无数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金属碎片！
“还给你们。”
冰冷的声音落下，凌昭握紧的拳头猛地向前一挥！
“咻咻咻——！！！”
无数淬毒的金属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和毁灭意志的暴雨梨花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恐怖的力量，朝着冲来的黑牙守卫们，倒卷而回！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伴随着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守卫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身体瞬间被无数碎片洞穿！幽绿的毒素混合着鲜血喷溅而出！后面的守卫惊恐地想要格挡、闪避，但在兵主威压的压制下，动作僵硬迟钝！冰冷的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撕裂皮甲，洞穿咽喉、眼眶、心脏！
仅仅一个呼吸间！
冲过来的十几名黑牙守卫，连同那个刀疤脸小头目在内，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倒在了冰冷的泥沼之中！惨嚎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尸体汩汩冒血的声音和金属碎片落地的叮当声。
矿渣堆后，刚刚跑到通道入口的矿工们，回头看到这一幕，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他们看着那个孤身站在尸堆前、暗紫甲胄纤尘不染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边的震撼和……狂热的敬畏！
凌昭缓缓收回手，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她转身，朝着矿渣山后的裂缝通道走去，声音冰冷地传入每一个矿工的耳中：
“走。”
这一次，再无人迟疑。矿工们如同最忠诚的士兵，迅速而沉默地钻入那条通往黑暗的裂缝。
凌昭走在最后。在进入通道前，她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矿场深处那座灯火通明的“聚义厅”，眼中那两点暗紫神芒，如同两点燃起的冰冷火焰。
“聚义厅的废物们……”冰冷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刺骨的杀意。
“……该清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