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黏腻,带着垃圾腐烂的恶臭,死死包裹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在吞咽刀片,
割得喉咙生疼,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顾凛躺在城市最阴暗的沟渠里,
污水浸透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昂贵衣料,寒意刺骨,渗入骨髓。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
是远处一盏苟延残喘的路灯投下的光晕。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骨头像是被寸寸碾碎,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生命正随着身下蔓延开的、粘稠温热的液体一起,飞速流逝。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一张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虚伪至极的关切,嘴角却噙着毒蛇般冰冷的笑意。顾明哲。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凛濒死的心脏。就是这张伪善的脸,
这个被顾家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养子,用最阴毒的手段,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将他这个真正的顾家嫡长子,一步步拖入深渊!离间他与父母,构陷他品行败坏,
最终将他彻底驱逐出那个他曾以为属于自己的豪门,夺走他的一切,
将他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污秽之地!“顾凛啊,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太好,
偏偏要回来……顾家的一切,只能是我的。”那恶魔般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如同地狱之火,在顾凛残存的意识里疯狂燃烧!凭什么?!
凭什么他顾明哲鸠占鹊巢,却能披着人皮享尽荣华?凭什么他堂堂顾家血脉,
要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无人问津,像野狗一样死在这肮脏的角落?!我不甘心!
这声无声的咆哮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刺眼的光线毫无预兆地穿透紧闭的眼睑,像烧红的针,扎得顾凛猛地一颤。
他豁然睁开眼!入目的不是阴冷肮脏的巷子顶棚,而是一盏巨大的、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
无数切割完美的棱面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晕。
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是顶级丝绸的细腻与羽绒的蓬松。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香薰气息,清冽而沉稳,
与他记忆中死亡前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形成了地狱与天堂的极致反差。顾凛猛地坐起身,
动作牵扯到身体,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他惊疑不定地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骨节分明的手,皮肤光洁,没有那些逃亡和殴打留下的狰狞疤痕。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紧致,富有弹性,是少年人的轮廓。这不是幻觉?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掀开身上柔软昂贵的丝绒薄被,
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房间另一端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丝质睡袍,黑发有些凌乱地覆在额前。五官深邃俊朗,
依稀可见未来足以令人屏息的轮廓。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澈或张扬荡然无存。镜中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
正剧烈地翻涌着风暴——那是刻骨的仇恨、地狱归来的戾气、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清醒!
那眼神,绝不该属于一个刚刚被豪门认回、本该带着些许无措和好奇的少年!
顾凛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尖叫。这不是梦!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人生被彻底打败之前,回到了那个恶魔顾明哲刚开始向他伸出毒爪的时刻!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时间节点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他刚被认回顾家仅仅三个月!
前世,就是在这段看似平静的适应期里,顾明哲开始了他的“温水煮青蛙”。那个伪君子,
表面上对他这个“流落在外、终于归家”的弟弟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扮演着完美的兄长角色。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父亲顾振山面前,
用精心设计的“无心之言”,暗示他粗鄙、无知、难以融入上流社会;在母亲林婉清面前,
“无意”透露他对顾家规矩的“抵触”和“不耐烦”;在妹妹顾晴面前,
则“不小心”让他显得傲慢冷漠,不近人情……一次次的离间,一次次微小的污点累积,
最终在他顾明哲精心策划的几场大戏中彻底爆发,
将顾凛钉死在“扶不上墙的烂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耻辱柱上!而顾明哲自己,
则踩着顾凛的“不堪”,在所有人眼中愈发显得温润如玉、谦恭有礼、能力卓绝,
是顾家真正的希望!“呵……”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突兀地在奢华寂静的卧室内响起,
带着冰渣摩擦般的寒意。顾凛缓缓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指尖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镜面,仿佛要穿透这虚幻的影像,扼住那个躲在暗处吐信的毒蛇!
镜中少年眼底翻涌的仇恨风暴骤然平息,凝结成一片死寂的、比西伯利亚冻土更坚硬的寒冰。
那冰层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顾明哲……”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蕴含着千钧重压和刻骨的毒,“喜欢演戏?
喜欢躲在暗处编织你的蜘蛛网?”顾凛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锋利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在晨光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好。这一世,
我陪你演到底。”他松开紧握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镜中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十八岁的迷茫彻底消散,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看谁,先被自己的网勒死。”顾家主宅的宴会厅,灯火辉煌,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寸空间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槟的气味、精心烹制的佳肴香气,
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顶级豪门的疏离与审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低语浅笑编织成一张华丽的网。顾凛独自坐在长餐桌偏末端的位置,
与这份刻意的热闹格格不入。他面前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却几乎没有动过。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隐在看似平静的鞘中。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最终,精准地锁定在对面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上。顾明哲。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礼服,衬得他身形颀长,气质温润。此刻,
他正端着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微微侧头,与旁边一位叔父辈的长辈谈笑风生。
他的笑容恰到好处,谦逊有礼,言辞得体,引得周围人频频点头赞许。那副完美的面具,
前世曾让顾凛觉得刺眼又无力,如今再看,只觉得虚假得令人作呕。顾凛的目光没有温度,
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顾明哲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果然,
当侍者端着新的酒盘经过顾凛附近时,顾明哲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过来。那眼神深处,
一丝极快闪过的算计和冰冷,没能逃过顾凛此刻犹如鹰隼般的洞察力。来了。
顾明哲端起自己的酒杯,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朝着顾凛的方向,
看似随意地踱步过来。“小凛,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菜不合胃口吗?
”他的声音带着兄长般的关切,仿佛真心担忧这个刚回家的弟弟。顾凛没有起身,
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还好,明哲哥。”声音平淡无波。
顾明哲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更近了一步,恰好站在顾凛的侧前方,
距离近到顾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他举起手中的酒杯,
像是要示意什么:“今天这酒不错,你尝尝……”话音未落,
顾明哲的身体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极其“自然”地向前一个趔趄!
那只端着满满一杯红酒的手,带着一股“失控”的力道,直直地朝着顾凛的胸口泼来!
暗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带着顾明哲眼底一闪而逝的得意——这画面,
与前世顾凛记忆中的耻辱一幕,分毫不差!前世,这杯酒结结实实地泼了他满身,
昂贵的定制西装瞬间狼藉一片。他当时又惊又怒,下意识猛地推开“肇事”的顾明哲,
换来的是父亲顾振山严厉的呵斥:“顾凛!你做什么?!明哲又不是故意的!
一点小事就如此暴戾,成何体统!”他瞬间成了家宴上不懂礼数、脾气暴躁的反面典型,
而顾明哲,则是那个被无辜推搡、却依然强忍委屈的受害者。电光火石之间,
顾凛的身体动了。不是后退,也不是格挡。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小到几乎无人察觉。
只是肩头极其细微地向后一沉,整个上半身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柳枝,
以一个精准到毫厘的角度,向侧面流畅地滑开半步。“哗啦——!”大半杯暗红色的液体,
带着浓郁的果香,泼洒在顾凛身侧那张光洁如镜的昂贵红木桌面上,
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污迹。只有极少的几滴,溅落在顾凛深色西裤的裤脚边缘,
晕开几点几乎看不分明的深痕。
顾明哲脸上的“惊慌失措”和“深深歉意”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彻底僵住了。
他预想中顾凛满身狼狈、暴怒失控的场景没有出现!顾凛甚至……躲开了?!
就在顾明哲因为这巨大的意外而心神剧震、动作微滞的零点几秒内,顾凛动了!
他非但没有像前世那样愤怒地推开对方,反而以一种迅捷而有力的姿态,猛地向前一步!
在顾明哲因为“失足”而身体尚未完全站稳的瞬间,
顾凛的手已经稳稳地、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地,一把扶住了顾明哲端着空酒杯的那只手臂!
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兄友弟恭的一幕:弟弟眼疾手快,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哥哥。
只有顾明哲能感受到,那只扣在他小臂上的手,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力道大得惊人!
一股剧痛瞬间从被捏紧的手腕处传来,让他几乎要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那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明哲哥,”顾凛的声音适时响起,不高,
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对方安危的温和,
瞬间压过了周围的低语声,清晰地传遍了小半个安静的宴会厅,“小心点。”他微微侧头,
目光坦然地扫过闻声望过来的父亲顾振山、母亲林婉清,以及附近几位面露惊讶的宾客,
最后落回顾明哲那张因疼痛和极度震惊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却毫无暖意的弧度。“衣服脏了是小事,
”顾凛的声音平稳无波,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顾明哲的心上,也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你没事就好。”说完,他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手,
仿佛刚才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只是错觉。他甚至从容地拿起餐巾,姿态优雅地,
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裤脚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点酒渍。整个小范围区域,
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顾明哲站在原地,端着那只空酒杯,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堪的僵硬和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的震惊与慌乱。
他精心策划的、旨在让顾凛当众出丑并激怒他的“意外”,不仅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
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毛手毛脚、需要弟弟来“照顾”的蠢货!更可怕的是,
顾凛刚才那看似温和的眼神和话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心头,
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顾振山锐利的目光在顾凛平静无波的脸和顾明哲难掩失态的脸上来回扫视,眉头微微蹙起,
眼底第一次对这个刚认回来、一直表现得有些桀骜疏离的儿子,
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和……审视。而顾明哲那瞬间的失态和僵硬,
也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顾凛无视了顾明哲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怒与怨毒,
他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对着主位的方向微微颔首:“一点意外,打扰大家了。继续用餐吧。”语气平静,
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家宴在一种微妙的暗流中继续。顾凛安静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
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仿佛刚才那场“意外”从未发生。只有裤脚那几点深色酒渍,
像无声的勋章,宣告着他无声的胜利。顾明哲则坐在稍远的位置,
脸上重新挂起了温润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像是被强力胶水固定住,僵硬而缺乏温度。
他偶尔与旁人交谈,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飘向顾凛,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顾凛那瞬间的侧身、那铁钳般的手、那平静却暗藏杀机的话语……都像冰冷的毒蛇,
缠绕在他心头,让他第一次对这个“野种”弟弟产生了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忌惮。
他必须找回场子!必须立刻!顾明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能动摇顾凛在父亲心中地位的污点!一个能让顾凛百口莫辩的污点!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锁定了顾凛座位后方的博古架。那里,
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天青釉的宋代汝窑笔洗,釉色温润如玉,是母亲林婉清最珍爱的心头好。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不久,顾明哲趁着无人,亲手“失手”打碎了它,
并将碎片巧妙地藏在顾凛房间的垃圾桶深处。随后,
他故作焦急地“发现”母亲心爱之物失踪,引导佣人“无意”在顾凛处找到“罪证”。
那一次,顾凛百口莫辩,被盛怒的父亲狠狠斥责,
彻底坐实了“粗鄙不堪、不懂珍惜”的恶名。现在,家宴刚散,宾客尚未完全离去,
正是制造混乱、转移注意力的好时机!顾明哲的心跳因为恶毒的兴奋而加速。他借口离席,
快步走向书房方向——他知道,父亲顾振山习惯在宴后先去书房处理几份文件。果然,
管家忠叔正恭敬地站在书房门外候命。顾明哲深吸一口气,
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恰到好处忧虑的表情。“忠叔,”他压低声音,
语气急促,仿佛真的忧心忡忡,“您看到母亲那只汝窑笔洗了吗?
就是博古架最上层那只天青釉的?”忠叔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下意识摇头:“少爷,我一直在这里候着,没注意……”“唉!”顾明哲重重叹了口气,
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沉重感,
“刚才我好像看到小凛……唉,算了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他刚回来,
有些规矩不懂也难免,那东西太贵重了……忠叔,您要是方便,
待会儿能不能悄悄去小凛那边看看?千万别声张,万一不是……也别伤了和气,
父亲母亲知道了会伤心的。主要是确认一下东西还在不在就好,
我实在是担心……”他欲言又止,将“顾凛可能失手打碎并藏匿”的暗示,
精准而阴毒地传递了出去。忠叔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惊疑。他本能地觉得不妥,
但顾明哲一直以来在顾家积攒的“完美”形象和此刻“为家族和睦着想”的姿态,
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就在顾明哲为自己的“高明”暗自得意,看着忠叔脸上动摇的表情,
以为计划即将顺利推进的关键时刻——“明哲哥对我的花瓶,这么关心?”一个冰冷、平静,
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身后响起!顾明哲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猛地转过身,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顾凛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走廊的阴影处,
手里正稳稳地托着那只本该在博古架上的、完好无损的天青釉汝窑笔洗!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落在温润如玉的釉面上,流淌着千年沉淀的光泽,
也清晰地映照出顾明哲那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
顾凛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顾明哲的心脏上。他走到顾明哲和忠叔面前,
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顾明哲因极度震惊而微微颤抖的眼底。
“我刚在储藏室发现它蒙尘了,特意拿出来擦拭一下。”顾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力量,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也清晰地穿透了书房虚掩的门缝,
“明哲哥说的打碎的花瓶……是哪一个?我怎么没印象?”他微微歪了歪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定着顾明哲,
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拙劣表演。“轰——!”顾明哲的脑子一片空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怎么可能?!顾凛手里拿着的……就是那只笔洗!它完好无损!
那他刚才对忠叔说的那些暗示顾凛打碎藏匿的话……岂不是成了最恶毒的污蔑和构陷?!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
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吱呀——”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顾振山沉着脸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了刚才走廊里的对话。他那双阅人无数的锐利眼睛,
此刻如同探照灯,先是扫过顾凛手中完好无损、光洁如新的汝窑笔洗,然后,目光如刀锋般,
狠狠地钉在顾明哲那张惨白如纸、冷汗涔涔、写满了慌乱和心虚的脸上!那眼神里,
是毫不掩饰的审视、怀疑,以及一丝被愚弄的怒火!顾凛适时地转向父亲,语气依旧平静,
却带上了一丝极淡、却足以被捕捉到的、属于被误解者的委屈和坦然:“爸,我刚回来,
很多东西还在学习。明哲哥可能……”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顾明哲,
那眼神平静得让顾明哲心胆俱裂,“……太担心我出错,有些关心则乱了。”关心则乱!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重锤,狠狠砸在顾明哲的心上,也砸在顾振山的耳中!
这是多么诛心的反讽!顾凛轻描淡写地将顾明哲的恶毒构陷,
定义成了“过度关心”导致的“误会”!忠叔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躬身,
语气带着后怕和肯定:“老爷,凛少爷回来后,行为一直很规矩,从没靠近过夫人的珍品架。
这只笔洗,确实是凛少爷刚刚从储藏室亲自找出来擦拭的,我……我刚才就在旁边看着。
”管家的话,彻底坐实了顾明哲刚才那番话,就是**裸的、毫无根据的污蔑!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顾明哲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精心维持了十几年的完美面具,在父亲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在顾凛冰冷平静的注视下,
在管家证词的重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开来!
巨大的难堪和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他想解释,想狡辩,
但顾凛那完好无损的花瓶和管家的话,像两座大山,将他死死压住,
让他连一个像样的谎言都编不出来!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承受着父亲眼中那越来越浓的失望和冰冷。顾振山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明哲,
那眼神复杂得让顾明哲心头发寒。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种无声的威压和失望,
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顾明哲恐惧。他又看了一眼顾凛,
看着儿子平静无波的脸和手中那件完好的珍品,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转身回了书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那关门声,像一道惊雷,
劈在顾明哲摇摇欲坠的世界里。顾凛收回目光,看也没看面如死灰的顾明哲一眼,
仿佛他只是路边一滩污秽。他对着忠叔微微颔首,然后,托着那只天青釉的笔洗,
从容地、一步步走向母亲林婉清所在的小客厅方向。走廊里,
只剩下失魂落魄、浑身冰冷的顾明哲,和忠叔那带着一丝怜悯和更多警惕的复杂目光。
顾明哲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那看似稳固的顾家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而将他推下去的,正是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野种”弟弟!顾家主宅那场家宴的余波,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扩散。顾明哲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
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谨慎。他像一个潜伏在阴影里的猎人,舔舐着伤口,
等待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而顾凛,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按时去贵族学校圣樱学院上课,平静得令人心悸。圣樱学院,
是这座城市顶级豪门子弟的聚集地。顾凛的转学,
本就带着“顾家流落在外真少爷”的传奇色彩,备受瞩目。前世,顾明哲正是利用这一点,
在学校里精心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用谣言和孤立,
将顾凛塑造成一个粗鄙、暴戾、靠作弊维持成绩的“暴发户”形象,让他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这一世,顾明哲显然没有放弃这个战场。顾凛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
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晦恶意的目光,比前世更加密集。窃窃私语如同附骨之疽,
围绕在他周围。他知道,顾明哲的爪牙已经开始活动了。目标,
就是他即将面临的第一次重要月考。果然,月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成了风暴的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前挤满了学生。当顾凛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年级前十的位置时,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不是吧?他?前十?”“开什么玩笑!他刚转来多久?
基础课都跟不上吧?”“听说他以前在那种三流学校都垫底……”“还能怎么着?
作弊了呗!顾家有钱,什么买不到?”“嘘……小声点,
别让他听见……”议论声越来越大,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质疑和鄙夷。
几个明显是顾明哲“跟班”的学生,更是大声地起着哄,
其中以一个叫孙浩的男生叫嚣得最凶:“喂!顾凛!解释解释呗?抄谁的啊?
还是直接买的答案?顾大少爷果然‘实力’非凡啊!”他故意把“实力”二字咬得极重,
引来一阵哄笑和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顾凛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的成绩单,然后,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叫得最响的孙浩。前世,
就是这个孙浩,在顾明哲的指使下,第一个跳出来指证他“考试作弊”,言之凿凿,
成了压垮他的第一根稻草。孙浩被顾凛那冰冷得毫无情绪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寒,
但想到顾明哲的许诺和顾凛“孤立无援”的处境,胆气又壮了起来,
挑衅地扬着下巴:“看什么看?作弊狗!敢做不敢认?”就在这时,
年级主任和教务处的几位老师也闻讯赶到了电子屏前,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年级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人,他皱着眉看向顾凛:“顾凛同学,关于这次成绩,
很多同学提出了质疑。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他的语气还算公正,但目光中也带着审视。
顾凛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所有或好奇、或鄙夷、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脸上没有任何被污蔑的愤怒,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解释?”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
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很简单。”他没有理会孙浩,而是直接看向年级主任:“主任,
我要求学校立刻调查清楚,是谁在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同学名誉。同时,我愿意提供证据,
证明我的成绩真实有效。”“证据?”年级主任一愣。“是的。”顾凛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拿出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屏幕转向了年级主任和周围的师生。屏幕上,赫然是一段清晰无比的高清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的是顾家奢华的书房。时间正是月考复习期间。顾凛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前,
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书本和习题册,旁边放着一杯水。
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时而翻阅资料,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进出,
也没有任何可以作弊的行为或物品出现!
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无误地显示着连续数晚的深夜时段。“这是我家书房的监控录像,
时间跨度覆盖整个月考复习周。”顾凛的声音清晰稳定,“我所有的复习过程都在这里,
是否独立完成,一目了然。”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没想到,
顾凛竟然拿出了如此硬核的证据!书房监控?这简直……太狠了!但也太有说服力了!
孙浩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开始慌乱地躲闪。但这还没完。
顾凛的手指再次在平板上滑动,调出了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清晰的银行流水截图,
上面明确显示着一个账户在考前三天,收到了一笔来自另一个账户的巨额转账!
“至于这位孙浩同学,为什么如此积极地污蔑我……”顾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猛地射向已经面无人色、开始发抖的孙浩,“我想这份来自他个人账户的异常资金流水,
以及收款备注里那个模糊的‘顾’字,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轰——!”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前一秒还在叫嚣的孙浩,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巨大的恐慌和顾凛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做梦也想不到,
顾凛不仅拿出了自己清白的证据,还直接挖出了他收钱的铁证!“不……不是我!是顾明哲!
是顾明哲指使我的!是他给我钱让我这么干的!”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铁证面前,
孙浩彻底崩溃了!他指着顾凛,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
“是他让我带头说你作弊!是他让我在同学里散播谣言!他说事成之后还有钱!都是他!
是他!顾明哲才是主谋!”整个电子屏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师生都震惊地看着这场惊天逆转!看向顾凛的目光,从质疑、鄙夷,
瞬间变成了敬畏和不可思议!看向孙浩的目光,则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而“顾明哲”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巨大的污点,在圣樱学院的上空轰然炸响!
顾凛平静地收回平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向脸色铁青的年级主任:“主任,真相如何,相信学校自有公断。
恶意诽谤、收买同学诬陷他人,这种行为,应该受到校规的严惩。
我希望学校能还所有认真学习的同学一个公正的环境。”圣樱学院的风波如同飓风过境,
顾明哲的名字彻底与“阴险”、“构陷”等字眼捆绑在一起。他被迫请假“休养”,
实则是在顾家主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惶惶不可终日。父亲顾振山冰冷审视的目光,
母亲林婉清欲言又止的疏离,甚至连佣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顾明哲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
恐惧催生疯狂。顾明哲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挽回颓势,必须给顾凛一个致命的打击,
一个足以让父亲彻底厌弃、将其扫地出门的重击!他不能坐以待毙!一个恶毒的念头,
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伪造顾凛勾结外人、意图转移顾家资产的证据!
这是前世他成功将顾凛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击!这一次,他决定提前动手,
而且要做得更狠!他需要一个人,一个精通伪造、熟悉顾家内部流程,
且足够贪婪、足够胆大包天的心腹。他的目光,锁定了王强。王强,
顾氏集团法务部一个不起眼的中层职员,表面老实巴交,实则精通伪造各类文书印章,
是顾明哲前世最隐蔽也最好用的黑手套。正是他,
伪造了顾凛“挪用公款”、“签署非法转移协议”的关键文件,
并“适时”地将其“泄露”给了顾振山。深夜,顾家一处极其隐蔽的私人会所包间内。
顾明哲压低了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他对面,
是一个身材微胖、眼神闪烁、带着几分市侩精明的中年男人——王强。
桌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王强,这次的事情,关乎我的身家性命。
”顾明哲的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将牛皮纸袋推过去,“这里面,
有目标账户信息,需要伪造的签名样本,
还有……顾凛那个野种近期接触过的几个可疑人物的‘背景资料’。
”他刻意强调了“野种”二字,带着刻骨的恨意,“我要一份‘完美’的文件,
证明他顾凛,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意图掏空顾氏!”他死死盯着王强,
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事成之后,这里面的东西,翻倍!
足够你全家下半辈子在国外逍遥快活!”他拍了拍另一个更厚的袋子。
王强贪婪地看着那两个袋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和恐惧。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没有立刻去拿钱:“顾少……这事儿……风险太大了。
顾凛少爷他……最近风头正劲……”“风头劲?”顾明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怨毒无比,“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野种!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只要这份东西递到我爸面前,他就完了!彻底完了!”他越说越激动,
压抑了太久的怨恨和恐惧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顾振山那个蠢货!
林婉清那个假惺惺的女人!他们都被那个野种蒙蔽了!顾家的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
只有我才是顾家真正的继承人!”他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眼神癫狂:“还有那个老不死的!
整天装模作样!就喜欢那些破玩意儿!等我彻底踩死顾凛,把顾家牢牢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