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颠得我头晕。红盖头底下只能看见自己交叠的手,指甲上染的凤仙花汁红得刺眼。
外头吹吹打打,喜庆的唢呐声震得耳膜嗡嗡响。我是沈玉瑶的替身,今天本该是她坐在这里,
嫁给北境那位据说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将军裴铮。可她跑了,昨夜留书一封,
说是追寻真爱去了。沈家乱成一锅粥,
最后是我这个从小养在府里、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远房表妹”被推上了花轿。“知微,
沈家养你十五年,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临上轿前,沈夫人死死攥着我的手,
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拒绝的狠厉,“记住,你现在就是沈玉瑶!
若出了半点纰漏,你和你那病榻上的娘亲……”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我懂。
我娘还在沈家后巷那间漏风的破屋里躺着,靠着沈家施舍的汤药吊命。花轿停下,
轿帘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进来。这就是裴铮的手?杀敌无数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沈玉瑶那副娇弱矜贵的模样,颤巍巍地把手搭了上去。
指尖冰凉。他的手很大,很稳,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轻易就包裹住我的。
他牵着我下轿,跨过火盆,走进将军府。周遭是宾客喧闹的道贺声,
我却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胸腔发麻。拜天地,拜高堂(他父母早亡,
对着空椅拜的),夫妻对拜。每一次弯腰低头,红盖头晃动的间隙,
我都拼命用余光去瞥那双黑色云纹的靴尖。它们始终沉稳地立在那里,像两块磐石,
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礼成,送入洞房。我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喜床上,
手心全是汗。房里静得可怕,只有龙凤喜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我能感觉到床边站着的那个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像一座山。时间一点点爬过去,
每一息都拉得老长。终于,脚步声靠近。一杆包金的秤杆伸到了盖头底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盖头被缓缓挑起。烛光有些晃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果然是传闻中那般俊美,却也如传闻中那般冷峻。他的眼神,像北境终年不化的寒冰,
锐利得能刺穿人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目光里没有新婚的喜悦,只有审视,
冰冷的、探究的审视。空气仿佛凝固了。他忽然俯身凑近。
带着淡淡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沈家……真是好胆量。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他知道了!他第一眼就看穿了我是假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手脚冰凉。完了,沈家完了,我娘也完了……他会怎么处置我们?杀了我?
还是押送回京问罪?我绝望地闭上眼,等着雷霆之怒降临。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来。
下巴忽然被两根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迫使我抬起头睁开眼。他的脸离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深邃眼瞳里跳跃的烛光,
以及那冰层下涌动着的、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低沉,
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杀意。我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呐:“……知微。沈知微。
”“沈知微……”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又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他松开了钳制我下巴的手,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冷峻疏离的姿态。
“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沈玉瑶。”他丢下这句话,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将军夫人该有的体面,我不会少你一分。
但旁的心思,趁早收起来。”说完,他竟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新房。
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残存的一丝喧嚣。我瘫软在喜床上,
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但更大的迷茫和不安随之涌来。
他看穿了我,却没有拆穿。为什么?他让我继续扮演沈玉瑶,是什么意思?我成了将军夫人,
却又什么都不是。新婚夜,将军独宿书房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将军府的下人房。
意料之中。我顶着“沈玉瑶”的身份,开始履行将军夫人的职责。说是职责,其实很简单。
裴铮父母双亡,府里没有长辈需要晨昏定省。他军务繁忙,常常天不亮就去了军营,
深夜才归,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宿在军营里。偌大的将军府,后宅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下人们对我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管家周伯是个精瘦的老头,眼神锐利,做事一丝不苟。
他按规矩拨了两个丫鬟给我,一个叫春桃,圆脸爱笑,手脚麻利;一个叫秋月,沉默寡言,
但做事很细心。我谨记自己的身份,也牢记裴铮的警告。每日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就是去府里的小花园走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真正的、养在深闺的娇**。
日子平静得近乎诡异。裴铮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偶尔在府中用膳碰上了,也是各自沉默。
他总是吃得很快,姿态端正,带着军人的利落。我则小口小口地吃着,食不知味,
大气都不敢喘。他似乎彻底无视了我这个名义上的夫人。这让我稍稍安心,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直到半个月后。北境入了秋,夜里风很凉。我睡得不太安稳,
半夜口渴醒来,迷迷糊糊想去倒杯水。刚坐起身,就听见外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很急促,
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裴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披了件外衣,
轻手轻脚地走到隔断的珠帘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去。外间的软榻上,
裴铮和衣躺着,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抵着胸口,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月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轮廓,额角全是冷汗,哪还有半分平日冷硬将军的模样,
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碎的琉璃。他病得很重。我愣在原地,心里挣扎。他是裴铮,
是看穿我替身身份的煞神,是捏着我生杀大权的人。我应该躲回里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看着他痛苦蜷缩的样子,那双因剧烈咳嗽而泛红的眼睛,我心口某个地方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再强大,此刻也只是个被病痛折磨的人。鬼使神差地,我转身去倒了杯温水,
又从自己妆匣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我娘以前咳疾厉害时,
一个老游医给的方子配的丸药,虽不是什么神丹妙药,但止咳平喘有些效果。
我一直随身带着一点。端着水杯,拿着药丸,我鼓起勇气走到软榻边。他似乎咳得有些脱力,
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将军……”我试探着小声唤他。他猛地睁开眼,
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病中的戾气和警觉,瞬间锁定了我。看清是我时,他眼中的戾气稍缓,
但警惕未消,声音嘶哑:“……谁让你出来的?回去!”那语气带着惯常的命令式冰冷。
我端着水杯的手抖了抖,但还是没退开,
硬着头皮把水杯和药丸递过去一点:“您咳得厉害……喝点水润润喉吧?
这……这是止咳的丸药,我、我以前用过,有些效验……”声音越说越小。
他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又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复杂难辨。月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僵持了几息,就在我以为他要发怒把我赶走时,他忽然伸出手,接过了水杯。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手背,冰凉一片。他没碰那颗药丸,只是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了一下。“药拿走。”他把空杯塞回我手里,声音依旧沙哑,
但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回去睡。”我攥紧了空杯,没再坚持,默默把药丸收回小瓶里。
转身回里间时,听到身后又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咳,每一声都像锤在我心上。第二天清晨,
我醒来时,外间早已没了人影。软榻上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只是午膳时,管家周伯特意过来了一趟,语气比往日恭敬了些:“夫人,将军交代了,
让厨房给您炖了燕窝,说是……咳,给您压压惊,昨夜他身体不适,动静大了些,
扰了夫人清梦。”我捧着那碗晶莹的燕窝,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在为昨晚的疾言厉色道歉?
还是……一种变相的警告?日子依旧平静地流淌。裴铮的病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几日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军营生活。我们依旧很少碰面,碰面了也是沉默居多。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悄然变了。比如,我的小厨房里,
开始时不时出现一些北境难得的新鲜瓜果。比如,入冬前,
管家周伯送来几匹上好的狐裘料子和新棉花,说是将军吩咐给夫人添置冬衣。比如,
有一次我在小花园里看雪,站得久了些,回去后有点鼻塞。第二天,
我常坐的软榻旁就多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炭盆。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不敢深想,
却又忍不住去揣测他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他是在履行对“将军夫人”的体面?
还是……有别的意思?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裴铮难得没有去军营,
吩咐在府里设了简单的家宴。说是家宴,其实就我们两个人。气氛比平时更尴尬。
偌大的花厅,暖炉烧得旺,菜肴也算精致,但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我低头数着碗里的米粒,浑身不自在。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吃得快,
只是今晚似乎……喝得有点多?北境的烈酒,他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沉默地喝着。
我偷偷抬眼看他,烛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被酒意熏染得柔和了些,
但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又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那是一种深埋心底的疲惫和孤寂。
不知喝了多少,他终于放下了酒杯。那双深邃的眼眸抬起,直直地望向我。
不再是平日的冰冷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被酒意浸透的专注,还有一丝……迷茫?
“沈知微。”他忽然开口,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因为酒意而有些低哑,
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我耳边!我猛地抬头,心脏狂跳。他叫我真名了!他想干什么?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步履有些不稳地朝我走过来。
我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后背抵住了椅背。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俯身。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
轻轻拂过我脸颊旁的一缕碎发,动作带着醉后的笨拙。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的目光迷蒙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又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那眼神里有困惑,有挣扎,
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楚。“为什么……”他低喃着,
滚烫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带着酒后的粘稠和沉甸甸的重量,
“为什么……会是你?”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为什么是我?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冒牌货坐在这里?他盯着我的眼睛,
那双总是寒冰覆盖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激烈情绪,像暴风雪来临前的海面。
他的手指从我的鬓边滑落,带着滚烫的触感,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力道有些失控,
捏得我微微发痛。“你不是她……”他声音更哑了,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你不是沈玉瑶。”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他终于要摊牌了吗?
在这个醉酒的夜晚,撕开这层岌岌可危的伪装?我张了张嘴,想求饶,想辩解,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他。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来临。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忽然卸了力道,转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抚过我的眉眼,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可这双眼睛……”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看人的时候,怎么那么像?”像谁?
像沈玉瑶吗?我心中苦涩翻涌。他的眼神更加迷离,身体晃了晃,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忽然伸出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又带着几分脆弱的姿态,
将我紧紧拥进了怀里!我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酒气和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隔着衣料重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震得我浑身发麻。“冷……”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的声音闷闷的,
带着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孩子气的依赖和委屈,“……好冷。”这个拥抱,
这个示弱的姿态,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心中对他的所有恐惧预设。
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铁的将军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我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
他的手臂像铁箍,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但那份滚烫的、带着绝望的依赖感,
又奇异地让我心尖发颤。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可能就这样抱着我睡着了,
他才微微松开了些力道,但依旧圈着我。他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眼神里有片刻的清明,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覆盖。他伸出微颤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唇瓣,那专注而珍视的神情,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然后,
他低下头,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生涩、滚烫、带着掠夺意味却又充满了绝望气息的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唇瓣上辗转的、滚烫的触感,和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随即沉重地压向我。我被他带着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柱子上,
而他已经彻底醉倒,头无力地垂落在我颈侧,灼热的呼吸喷在锁骨处。
“沈知微……”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含糊地、执拗地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
声音轻得像呓语,“……别走。”花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和他沉沉睡去的绵长呼吸。我被他高大的身躯压着,后背抵着冰冷的柱子,动弹不得。
颈侧是他滚烫的呼吸,唇上还残留着他粗暴又绝望的气息。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几乎要破膛而出。不是沈玉瑶。他叫的是沈知微。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
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炸开,劈开浓重的恐惧和迷茫,露出一丝微弱却灼目的光亮。那一夜之后,
我和裴铮之间,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境地。他醒来后,对醉酒后的事情只字不提,
仿佛那只是我的一场荒诞梦境。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他依旧早出晚归,
却不再刻意避开我。偶尔在府中相遇,他的目光会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然后他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步履沉稳地离开。那些细微的关怀却并未停止。
新摘的、带着露水的山花会出现在我窗边的案几上;我随口提了一句想看边疆风物志,
隔天管家周伯就送来厚厚一摞书;甚至有一次,我午睡醒来,
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带着他清冽气息的披风。府里的下人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对我越发恭敬,连管家周伯那总是绷着的脸上,偶尔也会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变化,像春日里悄然融化的冰河,在我心底流淌开一丝暖意,
却也带来更深的惶恐和不确定。他记得那个吻吗?记得他叫我的名字吗?他这些举动,
是对一个替身的补偿,还是……对沈知微这个人,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我不敢问,
也不能问。替身的身份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日子在忐忑中滑到了年关。
将军府难得热闹了些,挂上了红灯笼,贴了窗花。裴铮依旧忙碌,但年三十那晚,他回来了,
陪我吃了一顿沉默却还算平和的年夜饭。守岁到深夜,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北境的雪,好看吗?”他突然开口,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声音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正看着窗外昏黄灯笼映照下飘飞的雪花出神,
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好看。很大,很干净。”“嗯。”他应了一声,
目光也投向窗外飞舞的雪花,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了些,“京城的雪,太小家子气。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暖炉里的炭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沈知微。”他又叫了我的名字。这一次,
他的声音很清醒,也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紧张地看向他。他却没再看我,只是望着窗外,像是在对那片夜色说话:“开春后,
京里可能会派人来。”短短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京里派人来?为什么?是沈家?还是……宫里?他们发现了什么?是来接走“沈玉瑶”,
还是……来揭穿我这个冒牌货?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新婚夜被他识破时更甚。
那时只有我和他,现在却要面对整个京城的力量!我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几乎无法呼吸。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僵硬和恐惧,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唯独没有意外和惊慌。“怕了?”他问,语气很淡。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眼里控制不住地涌上水汽。
他看着我这副惊惶失措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没有解释,
也没有安慰,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口吻说:“有我在。”只有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我几乎要崩溃的心神。我愕然地看着他,
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他在?他是裴铮,是手握北境重兵的将军,
也是亲手把我推上这个“将军夫人”位置的人。他是在承诺什么?承诺会保住我这个替身?
为什么?他不再多言,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雪夜,只留给我一个冷峻而沉默的侧影。
那句“有我在”和他此刻的沉默,像一道坚固的壁垒,暂时挡住了我汹涌的恐惧。
可那未知的“京中来使”,依旧像一片巨大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开春后的北境,
风依旧带着料峭寒意。裴铮的话像一句谶语。三月初,京城果然来了人。
不是浩浩荡荡的使团,只有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帷马车,在十几个精悍护卫的簇拥下,
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将军府所在的边城。消息是管家周伯亲自来禀报的,语气凝重:“夫人,
京里来人了,是……沈家的马车。”沈家!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脚冰凉。该来的,
终究还是来了。“将军呢?”我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将军一早去了城防营,
已派人去通传了。”周伯低声道,“来人身份……有些特殊,是沈家的大**,
沈玉瑶**本人。”轰——!沈玉瑶本人?!她竟然亲自来了!我脑中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我淹没。她来干什么?是来要回她的位置?来揭穿我?
还是……沈家终于决定处理掉我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我该怎么办?
裴铮那句“有我在”,在沈玉瑶本人面前,还作数吗?“夫人,
您……”周伯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我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请……请沈**到花厅稍候,
我……我即刻过去。”无论如何,我必须面对。
我换上了一身最正式也最符合“沈玉瑶”身份的锦缎衣裙,对着铜镜,
仔细描摹着记忆中沈玉瑶惯常的那种矜持又带着点疏离的表情。手心里全是冷汗。